今年寒假，人本森林育辦了「鐵馬醫師自由行」。在出梯的學校裡，有兩個很大的生態池，生態池裡除了水生植物之外，還有許多小魚、小蝦，和小蝌蚪。我們知道小孩一定非常喜歡這些小動物，又遇上這樣難得的機會，可以和這些小動物更親近，所以經過討論，我們決定不禁止小孩抓蝌蚪，可是和小孩有約定，抓完蝌蚪要把牠放回去。因此在梯隊中，常可以看見一群對蝌蚪很有興趣的小孩，把蝌蚪抓進瓶瓶罐罐裡，一邊觀察研究，也一邊細心地照顧。
這天下午是夜市的準備時間，大家都各自為了自己的攤位忙碌著。我經過一間寢室，恰好聽見幾個小孩正在討論他們攤位遊戲的獎品，而獎品的內容，竟然就是一杯一杯的小蝌蚪！
我心裡覺得很不對勁，不曉得為什麼，我非常不希望小孩買賣蝌蚪或是把蝌蚪當成獎品。猶豫了一下之後，雖然暫時我還沒有想清楚我的理由，但我還是決定走進去告訴他們我的感覺。
「我覺得我們好像不應該拿蝌蚪當成獎品。」一群本來正熱烈討論著攤位遊戲的小孩忽然停下來看著我。
「你們要不要猜猜看為什麼？」我說。
「因為蝌蚪不是我們的！」、「因為我們不知道把蝌蚪帶回去的人是不是都會好好照顧牠們。」、「他們並不一定會在最後一天把蝌蚪放回去！」小孩對我的提議提出了各種猜想，而這些都是我還沒有想到的，我有點驚訝。
接下來我帶著他們更仔細地討論這幾個理由，但不管怎麼討論，我都感覺這些並不是我最在意的部分。為了把自己的感覺想得更清楚一些，我和他們討論到一個段落之後，就先離開了。
大約十分鐘之後，我又出現在他們旁邊。
「我們已經取消了全部的蝌蚪獎品了！」看到我之後，他們迫不及待地告訴我他們的決定。聽到這個答案，我很高興！
「我們把其他蝌蚪都倒回池塘裡了，只留下一杯當作特獎！」原來還有但書，我有些哭笑不得，但還是繼續聽他們說。
「而且我們一定會告訴那個得到特獎的人，請他答應我們這幾天都要好好照顧蝌蚪，並且要在最後一天把蝌蚪倒回去，如果他做不到的話，我們就不要給他。」看來他們都很為蝌蚪著想，真心想幫蝌蚪找到一個好主人。
聽完他們的報告之後，我請他們都坐下來，我說：「你們剛剛說的都很對，我也要告訴你們我想的。我發現，我不希望你們把蝌蚪當成獎品，是因為我覺得，有生命的動物是不應該被買賣的！他們和物品不一樣。一個鉛筆盒，如果沒有被我們拿來使用，它就沒有存在的價值；可是有生命的動物，他們自己就有存在的價值，不需要我們人類，他們自己就可以過得很好。」
「可是以前就有人賣黑奴啊！」一個小女生對我的話提出反駁。我給她一個微笑，表示欣賞。
「現在還有嗎？」
「現在沒有了，很久以前就取消了。」
「那為什麼以前有人賣黑奴，現在卻沒有了？」
「因為人要自由！」
聽到這個答案時，我很訝異。我們從買賣蝌蚪，討論到如何善待蝌蚪，最後竟然可以談到人的自由，這樣的發展，是我當初完全意想不到的。
最後，小孩決定取消所有的蝌蚪獎品，用其他的東西代替。
談話結束之後，小孩們繼續開開心心地準備他們的遊戲，然而，直到現在，我還是不斷在思索著這件事。
對我而言，小孩最後是否取消了蝌蚪獎品，並不是事情的要點；我真正在意的是，在這過程當中，小孩對於一個生命所產生的各種思考與關注。如果一開始我們禁止小孩抓蝌蚪，小孩就不會因為蝌蚪而發生了許多事，我們也不必花力氣一件一件去處理。這樣一來，看起來省事許多。但我們與孩子是不是也失去許多探索與深刻討論的機會呢？
人要自由？我想，人要的不只是自由，還有因為自由而展現出來的創意和真實！一味的禁止，並不能幫助小孩更懂得如何尊重生命；正因為在一個自由而開放的環境裡，小孩很真實地展現了他們的「不懂」，我們才有機會和他們共同思考與面對。
唯有去面對真實的一個人，教育才有可能真正發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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